出路在于“变”——浅议广东书法发展取向 

     广东书法界面对较为滞后的局面曾有过无数次探求良方妙药的“研讨”与“争论”。笔者认为，尽管仁者见仁，各有高论，但关键还是一个字：“变”!
    中国书法发展史就是一个不断变革的历史。由甲骨文到金文、石鼓文至秦代的小篆，其构形、神采就在不断地变。这只是篆书自身变化历程，而由篆到隶、到章草、今草、魏碑、唐楷、行书等不同书体的产生形成，其发展变化的跳跃性更大。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揖》中说：“夫变之道有二，不独出于人心之不容已也，亦出人情之竞趋简易焉。繁难者，人所共畏也；简易者，人所共喜也。去其所畏，导其所喜，握其权便，人之趋之，若决川于堰水之坡，沛然下行，莫不从之矣。几席易为床榻，豆登易为盘碗，琴瑟易以筝琶，皆古今之变，于人便利。隶草之变，而行之独久者，便易故也。钟表兴则壶漏废。以钟表便人，能悬于身，知时者未有舍钟表之轻巧而佩壶漏之累重也。轮舟行则帆船废。以轮舟能速致，跨海者未有舍轮舟之疾速而乐帆船之迟钝也。故谓：变者，天也：”
    时代在不断变化，人们的审美要求、审美趣味也在不断地变化。《周易》的核心思想是“变则通”。庄子主张“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龚自珍也提出：“法无不变，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我们这个时代，是人们思想解放，竞争激烈，生活节奏加快的一个时代，各门类艺术几乎都崇尚那种自由奔放，节奏强烈，雄壮有力的风格。石涛曾提出：“笔墨当随时代”，绘画是这样，书法也应当如此。
    中国书法发展的轨迹是由“形”到“意”，由工到写，由严到放，由尚法到尚意而发展的。象形文字、甲骨文、金文都侧重于物象之形，秦李斯统一六围文字，把它们规整化，从而产生了小篆。它的装饰昧很强，但不方便书写，这样又出现了隶书。隶书的产生，使书法书写的自由度、抒情写意性大大地得到加强。以后产生章草、今草，其抒情写意性更加强化了。由于各种文书的实用需要，产生行书、楷书。虽然楷书与小篆都是正书，但是楷书的书写性和自由度也比小篆加强了许多。而其繁难程度也比篆书减弱。从书法审美的粗线条来看，前人有“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明人尚态”的说法。尚意尚态都是强化抒情写意性。为什么我们这一历史时期，黄山谷、米元章、王铎、傅山这一路的书法较为时兴呢?比较一致的原因就是他们写得比较自由，奇险跌宕，大开大合，节奏强烈，变化自如．淋漓酣畅。这与我们这个时代自由轻松的社会环境和快节奏的生活步调自然吻合。年青人欣赏艺术时不太喜欢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拘谨柔弱的东西。
    康有为说：“盖天下世变既成，人心趋变，以变为主；则变者必胜，不变者必败，而书亦其一端也。夫理无大小，因微知著，一线之点有限，而线之所引，亿兆京陔而不穷，岂不然哉!故有宋之世，苏、米大变唐风．专主意态，此开新党也；端明笃守唐法，此守旧党也。而苏、米盛而蔡亡，此亦开新胜守旧之证也。近世邓石如、包慎伯、赵摄叔变六朝体，亦开新党也；阮文达其必盛，有见夫!”
    20世纪中叶以来，广东书法的总体风格倾向于清秀文雅，端正温和，流丽可人。不少书家即便学习古人的东西，也往往向这一方向靠拢。如将奇险变化，变得工整统一，将古朴天真，变得流丽自然等等。而一些初学者往往把握不准，略为偏移，就变成拘谨甜俗了。当然不少书法家是有相当功力的，传统基础好，能在形似上把某家某派摹仿得较为接近。但又过分的修饰，过分的面面俱到。而整体上显得拘谨柔弱，放不开。以六七十年代的审美眼光，这一路写法是受欢迎的。广东书法在全国也有一定的地位。但开放改革以来人们的审美观念在不断地变化，书法的走向也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从80年代初至20世纪末的二十年时间中，中国书法发展很快，新人辈出。人们对
书法的欣赏要求不同了，全国评选书法的择优标准也产生了变化。如果我们把第一届全国书展到第七届全国书展的作品集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就可以发现如下几种变化轨迹：1．创造性加强，摹仿类作品减少。2行草类书法增多，正书减少(虽然第七届全国书展中正书有回升的迹象，但从时代发展总趋势看，行草书始终要占主流地位)。3篆、隶、楷的入选作品中渗入草意的作品增多，工整书写的减少。4行、草类入选作品中奇险跌宕，自由奔放，浑朴强悍，披头散发者增多，工稳流丽，温和秀雅者减少。5．注重视觉效果，章法讲究，张扬个性，强化创作意识者增多，艺术效果平庸者减少。6．大篇幅增多．小篇幅减
少。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认识到如下几个问题：1书法的实用性在萎缩，欣赏性加强。这是有社会原因的。电脑的产生，文书抄写的需求减少了。试问，有了电脑打字，现在有多少文书是需要恭楷抄录出来的?过去能刻一手好钢板字可以解决就业问题，现在就找不到饭吃了。你能刻得比电脑更工整、更快速吗?2．既然欣赏性加强，那么，书法的“写字”倾向就自然淡化，而更注重书法的艺术性、创造性与抒情性了。过去学某碑某贴学得
比较像，拿去投稿可以入选展览，现在就不行了。需要有创造性，有新意。3．在书法艺术领域，时代已形成一种新的审美趋同，那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一种书风倾向和艺术趣味。我们如果从好的角度去看，那就是有新意，有时代感。如果带点贬义去说，那就叫“流行书风”。有人说传统是“流”，我觉得有道理。唐代有唐代的书风倾向，宋代有宋代的书风倾向，在他们那个时代都形成一种潮流。我们如果生在那时代，对这种潮流也会持两种态度，或褒或贬。不管你当时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它都是客观存在，到了现在我们后人就把它作为传统来学习。我们今天，也有这个时代的流，它也是从古代承传下来而又在这个时代中受到各种思
潮的影响变化形成的一种新的书法审美潮流，对于后人来说也
是一种传统。
    站在时代的潮头，我们是投身于时代，与时代接轨，参与新的创造与新的尝试，还是依然故我，原地踏步?
    近几届的全国书展、全国中青展中我们广东人选数量较少，与我们广东这样一个大省不相称。金奖，银奖一直空白，偶然某一届有人得个铜奖，已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检查自身的不足，还是抱怨评委不公?也许我们的观念、创作上的追求与上级评委的评审准则有一定的距离。要缩短这个距离，是我们变，还是等待评委变?比如说，我们要参加奥运会跳水比赛．我们对评委的评判准则不甚了了，或者我们的训练要求与人家的评判准则不一致，我们要拿奖，是改变自己呢，还是改变评委?当然是改变自己，适应时代的要求。
  近几年来，广东也有一部分作者在自发地“求变”。存“惠州青年书法展”、“汕头青年书法展”、“深圳青年书法展”、“佛山中青年书法展”、“东莞中青年书法展”中我们都看到不少有新意的作品。一些过去水准较为一般的作者，只要有新的追求，接受新的观念，都有所改变，不少人有了非常显著的提高。
    1999年9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北京广东书法联展》中，广东的作品可以说是一次求变的实验。由于有新的追求，使不少观者改变了对广东故有的看法。研讨会中张永明说：“广东变化很大，现在不能把广东看成是写小字的南派，反而像北派。功力比较扎实。”周持认为：“很久没看广东的作品，这次看了之后很吃惊，的确觉得好。很多作品视觉冲击力很强。在美术馆办展，的确要有一些大的作品。北京应该在这次展览中再思索。”谷溪说：“广东的书法情况过去比较陌生，今天一看觉得好，首先气魄大，另外风格纷呈，令人耳目一新。”从北京书家的评价，可以看出，他们对广东这种求变的新尝试是给予充分肯定的。这也说明，广东书法是完全可以走出一条新路的。
    那么，怎么变?首先要打开门户，开阔视野，改变观念。我们说，开放改革，首先要开放，要看看世界，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改革。开放改革眦来我国经济文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习、借鉴了世界很多先进的东西。一个国家不能闭关自守，一个省、一个地区也不能闭关自守。我们要把大门打开，要虚心地看看人家的东西，吸收别人的长处，不光要走出去，还要请进来，加强艺术交流与切磋。从广东各地、市书法发展的情况看，凡是比较开放、艺术交流搞得好，外来人才较多的地、市，书艺水准的提高就比较快，如：深圳、珠海、东莞、汕头等等。要两条腿走路．既要学习古人的东西，也要借鉴现代人的东西。学习古人主要是打基础，借鉴今人是了解时代，寻求变化之道。对传统也要有全面的认识。汉碑是传统，新出土的汉简也是传统：王羲之的写法是传统，黄庭坚、王铎也是传统；端庄秀雅是传统，跌宕变化也是传统。我们现在看黄庭坚的《诸上座贴》，跌宕变化很大，即便放在今人的展览中也觉得很前卫，但它也是传统，而且是好几百年前的东西。所以，我们不要把传统看得太片面，太僵化。第二，要多元发展。我们广东的作者应该是注重学习传统的，但是单一了一点，应该更多元些，各路风格的都有人搞。这样才能面目多样。第三，要辩证地借鉴今人。对善于借鉴今人的作品，不要一律以“追风”加以贬斥。在有一定的传统基础之后借鉴今人，与时代接轨这是很有必要的。你不去研究时风，不去研
究新的思潮，怎么创新?当然，对时人的借鉴也不能盲目，要有分析。新奇与狂怪只有一纸之隔，把握不当就会把狂怪当新奇。时风中有积极的东西，那就是创新精神，有时代性。但也有消极的东西。比如，那种故意的造作与丑怪荒诞都是不足取的。有些作品严重背离了艺术审美的普遍规律，背离了人们普遍认同的审美准则。其创作审美取向陷人一种无序状态，成为人们难以接受的“乱来体”。这些问题都应引起我们的警惕与注意。第四，加强对形式美规律的认知与体悟。在书法的书写性日益淡化，欣赏性日益加强的今天，书法创作更多地讲究形式美。对节奏、韵律、均衡、变化、对比、和谐等等审美要素的研究与运用，对书法创作的出新日益显得重要。许多成功的创新作品都是从这里寻求切入点的。第五，要正确把握导向。作为一个省的书法发展，能否取得突破性的提高，导向非常重要。广东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人才很多。但缺乏组织，缺少催化剂，没有一个明确的、恰当的创作导向，作者的创作思想处于一种较为混乱的状态。要有正确的导向，首先要认清时代车轮运行的轨迹。有人以“大、新、烈”来概括书法审美转型时期的“展览场”特殊效应，这是有道理的。面对这种时代的趋同，我们如果在相反的方向去作书风倡导，就会走入误区。作为我们广东的导向应该是在追随时代的基础上，同时发挥我们的长处。只要我们高扬艺术创新精神，与时俱进，勇于求变，投入时代的大潮，注意艺术内涵的开拓，以科学的理性调整艺术定位，加强艺术创作的交流与探讨，积极、热情地扶掖新人，广东书坛在新的世纪里一定有新的繁荣与飞跃性的提高。
    期望广东书法再创辉煌!  (2001年)